利威爾回到房間時，窗外已是繁星璀璨。

除去其他窗戶透出的燈火，外面是整片黑漆漆的樹林，頭頂的星空成了唯一的風景。

藍色液體混合著星光，緩緩淌入玻璃杯中，逐漸趨於靜止。偶爾一陣輕微的晃動，流亂了星子，又覆歸於平靜。

不得不承認，杯中液體的確漂亮。但利威爾只盯了幾秒，便放下杯子，將目光轉遠。

睹物思人，終不如本人。

良久，他終於離開窗邊，將酒杯擱在書桌上，蹲下（蟹）身，從床下拉出一只箱子，揭開箱蓋。

一沓白色的信，被疊放的整整齊齊。他拿起最上面的，再次揭開信封，抽出裏面的紙，盯著看了許久，再將它小心塞回去放下，又拿起第二封。

如此一封一封，直到所有的信都被仔細重讀過了一遍。

最後他從口袋裏拿出剛才的那封。

哪怕危在旦夕，它也至死不悔。

此時此刻，再沒有什麽這句話更能令他動容。

並非因為它本身有什麽特別，就好像將他放在高山之巔敬仰的人數不勝數，如夜空中的星星，甚至就連星空本身，也並沒有什麽特別。

——當然，這是在遇見她之前。

喜歡星空，是想看她揉碎了星芒的眼睛。

利威爾就一直這樣盯著那行字。

像是有什麽東西，在他的血液裏歡快地流竄，刺激著神經。明明表達的是很大眾的意思，他卻覺得有什麽在胸腔內咕嚕嚕翻騰著細小的氣泡，這般異樣。

因為那不是敬仰他。

她是唯一一個能理解他的生活的人，一個不了解他的過去，卻一眼捕捉到他的靈魂的人。如果是敵人，那該是多麽危險。但她不是，所以就變成了第二種情況——

搖其神，奪其目。

其實，哪怕讓她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，他也不會要她死。他絕不會再讓她用自己的命去交換任何東西。只要她還在，他就不是夜幕下獨自漫步的一抹陰影。

有那麽一瞬，利威爾甚至認為，這世上他能遇到她，就足夠了。

但也僅僅是一瞬間。

他終歸不是過過小日子就夠一生的人。

幽夜中傳來一聲低沈而婉轉的嘆息，轉瞬而逝。

“怎能教你如此抉擇，又怎麽可以不變強……”

遇到她，還不夠。

遠遠不夠。

因為蔚藍的大海，和那雙海一般藍的眼睛，他都要。

三天之後，調查兵團再次整裝出墻，開始新一輪的征程。

而彼時的庫婭還逗留在出巡的終點站——萊比錫區，和馬蒂一起，每天跟著安德莉亞吃喝玩樂，有時也會以各種理由脫離組織，單獨行動。

她可不做電燈泡這麽沒品的東西。

“接下來是要放三勺糖對嗎，雞蛋要幾個？”

在安德莉亞父母的盛情邀請下，庫婭和馬蒂一同在他們家裏住了下來。

凱瑟琳赫卡忒的西餐手藝一流，尤其是糕點極為出色，夫妻倆以糕點鋪起家，後來兼賣一些咖啡簡餐，生意已然小有規模。庫婭對糕點興趣濃厚，每天都會向凱瑟琳請教一二。

“兩個就行了，honey。”

凱瑟琳眉眼彎彎地瞅著她的第一個學生。初次見面她便對成熟懂事的庫婭喜歡得不得了，後來得知她無父無母，不禁心生憐惜。

只是庫婭本人並不甚在意，她也不好表現出來，於是愈發把庫婭當做女兒一樣來疼，每天變著花兒給她做好吃的，看得安德莉亞眼紅不止。

庫婭手一頓，回頭笑笑說：“赫卡忒夫人，您還是叫我庫婭吧。”

面對親切無比的凱瑟琳，庫婭總有些招架不住。一會兒“甜心”，一會兒“寶貝”，時不時還來個熱情滿滿的擁抱，庫婭雖覺得暖心，總歸是不習慣的。她堅持不懈地要求凱瑟琳改過來，卻屢戰屢敗。

“你快別這樣叫我，我女兒的好姐妹怎麽可以這麽見外呢，幹脆就叫幹媽得啦。”

一聽到奇怪的稱呼，庫婭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，“這……不太好吧，已經給您添了這麽多麻煩了。”

凱瑟琳立刻換上一副哀傷不已的表情，單手捂住心口嘆道：“果然庫婭寶貝你討厭我了嗎……我怎麽這麽笨，安迪寶貝好不容易交到朋友，就這樣被我搞砸了……”

庫婭現在終於知道，安德莉亞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功力是得了誰的真傳了。不過，她“被搞砸了”是什麽說法？

她投降道：“那我叫您小阿姨行嗎？”

凱瑟琳立刻雙眼一亮，這個稱呼好啊，既顯得她年輕，又不失親切，她一把抱住庫婭蹭啊蹭，“好聽，庫婭寶貝怎麽叫都好聽！”

“……”那為啥要讓她換稱呼……

對如此親密的動作習慣性地排斥，庫婭握著攪拌器，手上動作開始不大自然。凱瑟琳察覺到這一點，不著痕跡地放開了她，換上一副溫柔賢惠的模樣，繼續教授她蛋糕的做法。

“赫卡忒分隊長，我們要去做什麽？”

人來人往的大街上，安德莉亞拖著馬蒂，饒有興致地東張西望，逢有熱鬧就湊過去瞧，賣相不錯的食物的就要嘗上兩口。一條街才走了一半，馬蒂手裏的紙袋已經快要滿出來了，他真不知這樣下去，自己是否要一手抱一袋，頭上還頂一袋，耍著雜技回去。

“難得放假，扯那些麻煩的稱呼做什麽，要是讓街上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，這街還要不要逛了。”安德莉亞頭也不回，不高興的聲音飄進馬蒂耳朵裏。

“那我怎麽稱呼您？”

“別別別，那些個‘您’啊，‘隊長’啊統統別給我來，就叫安德莉亞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半天不聞回答，安德莉亞停下腳步回頭，卻見馬蒂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。

“覺得‘安德莉亞’太長了？”也不知她是如何從馬蒂萬年不變的臉上讀出這層意思的，安德莉亞點點頭道，“是有點長，我媽都嫌長了要叫安迪，那你也叫我安迪吧。”

馬蒂忽然就覺得，面無表情也是相當好的。

“……安迪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沒事，走吧。”

他們繼續在街上以龜速前行，好在沒多久，安德莉亞的肚子開始抗議，她才終於想起出門的任務。

“老板，我要這個，這個，還有這個！”

安德莉亞站在菜攤前，看似毫無章法地亂點一通，一口氣買下一大堆，活像個被寵壞的任性小公主。

已經是老熟人了，所以就算安德莉亞根本懶得自己挑，老板也會給她揀最新鮮的裝好。安德莉亞掃了掃眼前的一大堆口袋，突然拍了拍身邊的男人。

“你，講價！”

“……什麽？”

“好男人就要會講價。”安德莉亞自動忽略了他的疑問，絲毫不覺得有什麽突兀之處，繼續宣布道，“記住不能高於一塊五鋼幣。”

“……”其實她只是懶吧，一定是的。

但是“好男人就要會講價”這幾個字還是把馬蒂給刺激了，畢竟怎麽聽怎麽像一種標準，找男人的標準。不管初衷如何，表現好了總是能加分的。

這種聯想令他十分受用，於是他鄭重地點頭，“嗯，一塊五。”盡管面上無二，熟悉他的人就能察覺那語氣裏難掩的激動——

“老板，一共多少錢？”

“一塊鋼幣。”

“便宜點吧，一塊五。”

“一塊！”

“便宜點，就一塊五。”

“我說一塊啊小夥子！！！”
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明亮的笑聲成功修覆了馬蒂短路的腦袋，他好不尷尬地側頭，看見安德莉亞已經笑得蹲了下去，一手不斷地揉著肚子，另一只手指著他想說什麽又止不住笑，就這樣邊笑邊糾結著。

……竟然意外地可愛。

這樣想著，馬蒂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丟臉事，只專心註視起面前的女孩來。

安德莉亞笑夠了，抹了抹眼角的淚花，捂著肚子站起身。

肚子很不給面子地再次抗議。

馬蒂還盯著她看，安德莉亞於是瞪他一眼，嗔道：“傻了呢你，還不快付錢！”

等到奶香四溢的蛋糕新鮮出爐時，安德莉亞和馬蒂也買菜歸來。午飯過後，凱瑟琳又將三人趕出門去，說是讓他們抓緊時間玩。

安德莉亞果斷將他們拉到了郊外的巨木森林。

庫婭站在樹下，睜大眼睛不停地打量著這片不可思議森林。每棵樹都有八（蟹）九人合抱一般粗，八十米之上的茂密的樹冠遮去了大部分陽光，只投下神秘的陰暗。

同普通森林一樣的是，巨木森林的深處也有獵人專用的小木屋。但自從成為觀光勝地後，這木屋幾乎已經荒廢，裏面自然沒什麽儲備物資。

“巨木森林的形成原理是什麽？”

“沒人知道，人們都只把它當做旅游勝地。”

也就這麽自然而然地，接受了它的存在。

“鮮少有人會去探索什麽，一旦有人告知其原因，就更不會去深究。尤其，這個原因還是利於自身的時候。固步自封，人類的劣根性。”

庫婭說完，三人一時間沈默了。

斜陽逐漸西沈，森林幾乎已經進入黑夜。

是時候回家了。

即將走出森林時，馬蒂突然開口道：“但是他們自以為過得很幸福，不是嗎？”

“對很多人來說，有個家就夠了。”安德莉亞也接話。

看不清彼此臉上的表情，但氣氛明顯一松。

“呵——”庫婭微笑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，只要她自己覺得對，別人的看法統統無所謂。“也是，他們覺得幸福，那就是幸福吧。”

也許，有個家，也不錯。

庫婭臉上笑意加深，就好像他們現在，在黑暗中踽踽獨行，卻總有一個地方，在等待他們的回歸。

森林的盡頭就在前方，橘紅的光線一點點擴大。

他們，該回家了。

踏出黑暗的那一刻，他們被烈焰般的火紅色擁抱。

然而，迎接他們的不是安詳的城鎮，而是——

“轟——！！！”

驚天巨響陡然撞破了金色的黃昏！宇宙破碎的聲音尖銳地紮進心臟！

可笑的命運，就這樣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。

庫婭轉身望向另一邊，瞳孔驟然緊縮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這章的結構可能會顯得有點雜……這是個意外，因為沒必要分成兩章了。

安妹的CP還沒定，不過馬蒂肯定是個比較重要的人無疑。

還有，鋼幣的面值請浮雲掉~

看這裏看這裏快看這裏！→作者已經進入期末考試階段（後天就要開考啦！），一周考兩科，中間再加一個六級，會進入昏天黑地的覆習狀態（可能初高中的妹子覺得還好，但是大學的妹子們一定都懂的！）

這種狀態會持續一整個12月，可以肯定的是：12月7、14、21號肯定更新不了（某水也是愛學習的好孩紙XD），28號也許能更，大家就忍一忍吧~

12月過去之後就好多了，可能一周不止一更喲~

感謝一直支持作者的小夥伴們，愛你們麽麽噠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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